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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博】冰块也是方糖!【明日方舟同人文】

2023-05-08 10:20:42 来源:哔哩哔哩

之前在lofter和ao3都投过稿,现在在B站也存一份吧~

冰块也是方糖!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本文又名:送葬人的自我攻略。

*送葬人X博士

*博士遵从官设,外貌参考TV动画+设定集,白发黑瞳,身高170cm左右。

*本文私设如山,行文逻辑堪忧。

*角色属于明日方舟,OOC属于我。

*最初的灵感源自灰视症,但已经被我魔改得看不出原梗了。

*想写细水长流的故事,最终写成了很长的流水账。

*全文共3.6w字,因篇幅原因被区分为了上中下篇。

*上篇1.6w字。中篇1.2w字。下篇7k字。

*因全文长度,可能会造成阅读疲劳。

神明往杯中投入几块冰,于是费德里科的世界跟着骨碌碌转了起来。

-00

博士在纸上又划下一横,并在一旁写下正确的数字。

这是他的世界变成灰白色的第24天,他已经习惯用灰色的签字笔修改灰色的文件了。

然而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博士完全没有头绪。

那天早晨阳光明媚,博士如往常一般睁开双眼,准备好迎接崭新的一天,继续重复从早到晚一直待在办公室的日子。但当他拉开了房门后,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浅灰色的门廊,深灰色的墙壁,以及……全身灰蒙蒙的、向他打着招呼的干员。

他向对方挥了挥手,嘴唇却在面罩下喃喃自语:“大约是在梦中……”

于是他在梦中漫步。

博士想着,就连梦中的罗德岛都如此真实,那么我去办公室看看。

穿过一层又一层好似无限循环的灰白色走廊,博士差点错过办公室的大门,好在肌肉记忆叫住了他。

他推开门,看向陌生又熟悉的办公室。

“呀,博士。早上好。”这是排班表上今日助理的声音。他循着声音看去,白发上挂着一撮深灰色挑染的黎博利朝他问好,灰色的皮肤看上去如同纸片,声音倒是与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

“这梦有够真实的……”博士低声说。

黎博利的听力很好,身为通讯员的本能不会错过这毫不遮掩的动静。

“什么做梦?”极境很惊讶,“博士,你是说我此时处在你的梦境之中吗?”

“不是吗?”博士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是呀!”极境瞪大了眼睛。

“我可是从头到脚都真实得不能更真实的真人!”极境一边说着一边猛地站起身,如同展示衣服那般张开双臂,在博士的面前转来转去,“博士,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摸摸看!”

“那你的灰发是怎么回事?”博士伸出双手,摁住了黎博利的肩膀。

再转下去,他的眼睛是真的要看花了。

“……你是指……”黎博利茫然。

“这个。”博士松开双手,用一根指头指了指那撮挑染。

极境一脸不可置信。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了看,又看了眼博士的面罩,摸了摸自己的红发,接着一手覆上博士的面罩,企图隔着一层防护测量到博士的体温。

“面罩上会留下指纹的。”博士提醒着,轻轻将极境的胳膊往一边推了推。

“……医疗室!博士,你的眼睛绝对出问题了!”黎博利说着,半拉扯着博士往办公室门外走,“今日不适宜办公,就由我陪你去医疗室吧!”

-01

“——大约是视疲劳。”没有查出所以然。凯尔希挪开用于检查的器械,示意博士可以坐直身子了。

“视疲劳导致的色差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吗?”博士有些困惑。

“按理说不会,视网膜病变才是引起双眼视物色差的主要病因。”菲林收拾着器械,语气平淡地回应他,“但我刚刚给你做完排查,你的眼部组织一切正常。”

“注意休息,博士。别让阿米娅担心。”

“嗯。你也一样。”博士整理着衣服,回应说。

“还有一件事。”

凯尔希与他对视,来自医者的目光总是显得过于凌厉:“这个月里干员们自发组织的聚餐活动很多。我不会阻止你去参加,但我也希望你注意分寸。摄入过多的甜食对你的血糖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嗜糖分子吗?”

“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希望你不是。”医者打开了门,“你可以离开了,博士。”

“回见,凯尔希。”

博士走出了医疗舱。

-02

——所以,真的仅仅只有视野的颜色变得单调无比,没有任何对身体健康有危害的因素。博士困惑。

在没有寻找到解决方案的当下,只得尽可能学会与其和谐共处的方式。

这难不倒应变能力极强的战地指挥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长时间处于同一种压抑的色调之下还想要保持心情如往常一般,着实有些为难人。

博士叹了口气,放下了笔。手边的草稿本上绘制了一只简易的小兔子。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不急不重,相当标准的三下。

他想起今天确实有位来自拉特兰的新干员上船,还带着一位沃尔珀小姑娘,这会儿敲门大约是已经在人事部做过登记了。脑海里调动着有关这两位新同事的资料,博士应了声“请进”,随后办公室灰色的门被推开来——他的世界忽然有了色彩。

博士宕机了好几秒钟,他下意识多看了对方好几眼,将所能看见的色彩都收入眼底之后才恢复起做正事的态度来。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那些颜色!

萨科塔发现了他的不自然,但他不打算做出任何反应。等到面前的这位新上司回过神之后,他才开口说话,声音平稳:“罗德岛的博士,你好。我是与贵司签署了清理协议的拉特兰公民。”

他将印有自己头像的卡片推至博士面前,“这是我的证件,请过目。”

整个过程都充斥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博士想着,没有个性也是一种个性,他接过名片,简单看过之后将[费德里科的个性偏向于平淡]这一信息收入自己脑内的资料库中。

“你好,干员费德里科。”博士向后挪开椅子后站起,走向桌前,略抬起头向对方伸出手,“欢迎你加入罗德岛。愿我们今后能够相处愉快。”

费德里科回握博士的手,裸露的手指触及全裹的手套只能感到凉意与厚重。

费德里科湛蓝的眼瞳直视那双藏在面罩后面的双眼,尽管距离足够近,但碍于低透明度的深色遮挡物,他并不能真切的瞧见这位[博士]生着怎样一副面貌。他开口说:“……你有疑问,可以向我提出。”

“是的,我有疑问。”那样一双无机质的眼睛堪比数据库的扫描仪,博士又将[费德里科的观察力强但边界感较弱]归入资料库里。他稍微转动了一下手腕,直到萨科塔意识到自己握了太久应当松开后,博士才继续说,“‘费德里科’不是你的代号,对吧?罗德岛上的干员——也就是你的同事,通常使用代号互相称呼,以及执行任务。比如说,‘博士’是我的代号。”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使用代号的,有一部分干员使用自己的真名作为代号,这并不罕见。我想人事部的干员应当跟你说过,我只是提醒你。如果某一天你突然想换一个代号的话,只要去人事部那里做更改登记即可。”

“……拉特兰公证所给我的代号是送葬人。可以使用这个代号称呼我,如果你坚持的话。”

“这不在于我怎样想,而是在你想被怎样称呼。”博士纠正说。

“……”萨科塔微微皱起眉头。他在拉特兰城邦内工作的时候一直使用的是名字,公证所给他的代号只在少数外勤执行任务使用,说到底,名字与代号在他看来并没有差别。他不明白纠结这个的意义。

“送葬人。”萨科塔思考后,将这个鲜少人知道的代号交给了他的新上司,那个样貌不明且喜欢替别人操心的兜帽人,“称呼我送葬人就好。——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兜帽人说,“那么按照《罗德岛职工手册》上的安排,你将自明天开始担当我的办公助理,工作时长是一个星期,在此期间由我协助你熟悉罗德岛各处的环境。”他返回办公桌后边,从一旁的书架边上抽出一本不算薄的册子。

背过身的期间,送葬人看见了他兜帽后边系着的蝴蝶结,这让他的新上司显得更加亲切。

送葬人无端想扯掉那根带子,对方惊讶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因为尚且不知道博士样貌的缘故,他想象之中的画面是闪烁在表面是面罩实际上是电子屏幕的荧光符号,如同他修理过的无数台机器。

博士拿好了手册,回来交给送葬人:“具体内容已经写在手册上了,我建议你最好翻阅一下。有看不懂或者不理解的部分可以问我或是阿米娅。”

“我知道了。”送葬人接过手册,目光仍然跟随着博士。博士忍不住隔着手套和面罩摸了摸自己的脸,持续的压迫感使他有些不自在。

在送葬人开口提议任何其他问题之前,博士首先清了清嗓子,抢先说:“相同的话就不重复说了,总之今日你没有任何安排,可以在船上四处逛逛。我们明天再会吧。”

之后,送葬人被博士请出了办公室。

送葬人在门外站了数分钟,捋清思绪后,重新抬起脚步向人事部的方位走去。

-03

担当博士的助理并非什么难事,这份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极为轻松。

成为助理的第一天,博士询问送葬人是否拥有文书工作的经验,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送葬人便彻底无事可做。

送葬人无言站在博士身旁,沉默了片刻主动问出声:“博士,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从厚重文件中抬起头的博士这样回答他,深色的面罩在办公室吊灯的照耀下泛着光,送葬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请你暂且充当我的守卫,在一旁自由活动就好。”

他又想到什么,起身离开了座位。博士向萨科塔展示他的藏书:“这些书籍你都可以翻阅,只要我在办公室的时候。如果想在其余时间借出的话就需要额外手续了,你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另外这几本书请不要触碰,上面有诅咒。”

然后他又回到了座位,留下送葬人仍站在一旁。

送葬人无言。他缓慢抬脚,漫步到书架面前,短靴在地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充斥着疑惑与不确定。

他的视线扫过书架每一层的书名,发觉其涉及的领域宽广至极:上至源石研究,下至儿童绘本。近乎可以说是,任何年龄段的人都能挑选出自己想阅读的那本书。

为什么博士拥有这么杂的书?仅仅是充当摆设,就像是咖啡馆的时尚杂志、八卦报纸那般的话,这样的布置根本就是浪费空间。

送葬人给予了判断否定——因为那些书并非只是消遣读物。

送葬人对于机器的理解比对人的理解更深,倒不如说他在拒绝与他人交流的时候会主动选择独自研究机器,因此他看得清楚:书架上的几本书他曾阅读过,他认得出来。

送葬人没有问出声,也没有选择任何一本书。他再次抬脚,这次的目标是一边的沙发。

他坐到沙发上,开始无所事事起来。送葬人拿出随身携带的《拉特兰城邦防身手册》翻看着,就像之前无数次看过的那样。即便大部分文字已经刻入下意识的反应之中,他仍然携带着这本书,也许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空气中散发着花朵、空气清新剂、热咖啡的味道,除此之外是博士翻阅材料和落笔的沙沙声,沙发对面半敞开的窗户能看见舰船外的景象,偶尔有鸟鸣声。

送葬人翻看手册的频率很低,过了很久才往后翻过一页,因此也造不成什么声响。他本身并不想看这本书,但如果不翻阅它,他还能做些什么?博士的指令是——什么都不做。他遵从。

寂静。沉默。

送葬人虽不至于坐立不安,但确实不习惯。

他需要一个命令,一项能够行动起来的任务,而不是干坐在这里,听着博士处理工作,看这本已经快要能够背诵下来的防身手册。

偶尔有干员将新的材料送到博士的桌前,短暂的交流过后,门关上,房间再次只剩下寂静。

这天时间对于送葬人来说显得相当难熬。

突然的某个时间,博士停止了书写。他向后伸了个懒腰,推开椅子站起身。

送葬人反应过来是下班的时间。此时,他的防身手册现在不知停留在哪一页,但这不重要。

他发觉自己刚刚似乎在想什么,转眼过后却又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一次不愉快的发呆。送葬人合上书本。

他不喜欢这样。

“来吧,我们一起去食堂。”博士招呼他,先一步打开门。

送葬人将防身手册重新放回衣兜里,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几乎僵化的腿脚,随后几步跟上对方。

-04

一路上博士给送葬人介绍着舰船上的各个区域以及负责人,偶尔有干员向博士打招呼的时候他会暂时中断对话,回应过后再继续。送葬人听着,指出有部分内容是工作手册上早已写明的,于是博士换了话题。

送葬人留意到了阴影,建筑的阴影中潜伏着一丝杀意。

他出过相当多的任务,对暗杀的了解只多不少。这艘船上有专门对抗渗透的人,他刚踏上舰船的甲板时就发觉了。

鉴于博士所拥有的藏书类别,送葬人对于对方的博学有了一定的认知,而隐蔽的人自然比他了解得更多:有人想要杀了博士,理所当然。

但他们昨日才刚签订合约,送葬人自然不可能让刺客在他的眼皮底下杀掉自己的新上司。

博士好像没有留意到那片阴影一般,毫无紧张情绪,仍然侃侃而谈,相当自在。送葬人不知道博士为什么这样淡定,他暂且定义为博士的反应非常迟缓,留意不到这些小细节。

尽管这样的定义与他之前的推算几乎完全相悖,但送葬人并不想在这种细节上浪费多余的时间。只要知道博士对阴影毫无防备这点事实就足够了。

于是他一边听着博士的介绍,一边调动感官随时提防着阴影中的行动,同时紧跟在兜帽人的身侧,不给阴影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到了食堂,博士轻车熟路地走到某个窗口。送葬人后一步跟着选了博士相同的餐品。很快出餐了,食堂大婶将盛有食物的两个大盘子递给他们两人,博士接了过去,并向对方道谢。送葬人同样。随后博士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子就坐了下来,这是人来人往的地段,他们距大门很近。送葬人无言,跟着坐在了博士的对面。

吃饭时自然不可能隔着面罩,博士将那层神秘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头有些凌乱的白发,以及一张干净柔和的甚至显得有些幼稚的脸庞。

送葬人没有拿起餐具的意思,他凝视对方,直到对方黑色的眼睛对上他。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谁都能在这种场合之下杀掉他。

“是吗?那就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博士拿起玻璃杯,开玩笑说:“还是说你想先干杯?”

送葬人并没有买饮品,但面对这个提议做出的举动是:他将右手握出一个空圈,在半空中装作与博士碰了一下杯。

博士看上去很高兴,也许是因为这个碰杯。送葬人看得出来,但无法理解。博士提议了,于是他照做。这有多值得对方感到愉快,甚至进食咀嚼时都上扬着嘴角,做出一副幸福的模样?这看上去并不聪明,他无法将对面这人与对方办公室的藏书联系起来。

还有一点是——送葬人很少与他人面对面用餐。

像现在这样与上司坐在食堂吃饭,这还是头一回。

邀请他共进晚餐的人很多,但他拒绝了更多。他认为这种交流根本没有必要。许多人冲着他的外貌就想与他建立情感关系,急忙寻找热门话题企图与他调笑的模样无趣至极。送葬人最多尽自己所能的社交礼仪给予回应,此外什么也没有。安静的用餐反倒使他自在。

博士的用餐习惯大约也是进食时不说话,送葬人听见刀叉碰撞的声音,还有周围嘈杂的交流声,唯独没有问话声。

然而无论怎样,他经历了这样两天,确实积累了不少问题想要询问对方。

你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在乎我,为什么?

你认为名字和代号有什么区别?询问我抉择称谓的意义是什么?

你需要办公助理,却不给我安排任务,因为什么?

有人躲藏在阴影里,并且一直跟踪着你,你是否有留意到?

只是简单地碰杯,为什么你这样高兴?

……但送葬人没有问出口。

他继续沉默着吃着面前的食物,直到盘子清空。

“送葬人。”那道温和的声音呼唤他,送葬人看向对面,博士正重新戴好兜帽和面罩,将自己藏回厚厚的外套之中。

博士说:“我要继续回去工作了,还有很多文件没有处理完。你已经下班了,请随意做你想做的事吧。”

“明天见。”

送葬人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他只是注视着博士向他挥挥手,然后走出食堂。那道阴影又跟上了他。送葬人快步小跑到门前,注视着博士走向电梯口。

博士在门前停下,微微转过头,似乎对着空气说了声什么,那道凝聚着的影子忽然像是雾气一般散开来,一个黑色的菲林就这样凭空冒了出来。电梯就在这时到了本层,博士向对方点点头,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刚刚打开门的电梯中,那个菲林也跟了进去。之后,电梯门关闭,送葬人再不能看见更多。

阴影之中的是一名干员。送葬人思考,但成为罗德岛的干员并不意味着其一定忠诚,利益一致时对方相对没有危险性,但那并不长久。这样的结论同样包括了他自身。舰船上针对暗杀的干员不止一个,博士仍然处在危险之中。然而那人依然这样的不设防……源于他的信任吗?

送葬人确实产生了名为好奇的情绪。这种情绪的诞生源自于他这位举止古怪的新上司,罗德岛的领袖之一,那个似乎被所有人尊敬的博士。

送葬人不打算一直站在食堂门口假装人形立牌。

在前往宿舍区之前,送葬人去看了眼红云的情况。那个沃尔珀女孩看上去适应情况良好,在发现送葬人之前,她正与同龄的孩子交流着她的机械义肢。于是送葬人简单问候了几句后,很快就离开了。

-05

担当博士助理的第二天。

送葬人提早了大约二十分钟前往食堂。早起的干员很多,但此时的食堂相对还算安静。送葬人选了一个单独座位的角落坐下。

“你好,你是新来的送葬人干员是吗?”

有人向他搭话,送葬人抬头,是一名鲁珀。

他点头,于是对方继续说:“那个啊,你今天可以不用着急去博士办公室,要是晚点儿到就最好了,总之就是,晚点到博士办公室吧。”

送葬人问:“为什么?”

鲁珀回答他:“刚刚博士被医疗部带走了,所以你肯定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了就是。”

送葬人又问:“为什么?”

鲁珀再回答他:“我也是听说的,就是,我跟你说啊。博士好像昨晚又在办公室通宵办公了,然后突然头好疼,然后就是,听说当时博士说好像被嘉维尔医生治疗了一顿那么疼!然后他就被嘉维尔医生和凯尔希医生带走了,总之就是,博士正在做身体检查,所以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就是,嗯,你可以晚点去博士的办公室。”

送葬人回答:“我知道了。谢谢。”

鲁珀干员连忙摆摆手,连着耳朵和尾巴都摇了起来:“没事没事,不客气,不客气!就是,那个,我除了来带消息以外,就是,想问你吃的是哪个窗口的早饭?我就是,嗯,觉得好像很好吃。”

送葬人指了指某个窗口,于是那个鲁珀道谢之后离开了,还回望了送葬人好几眼,尾巴还在摇晃。

送葬人开始进食。他的思维发散着,想着,博士的体质太过于孱弱,并且即便工作量多到需要通宵工作的份上……也不给予他任务。

是否认为他无法胜任助理这项职位?

然而无意义的推测是没必要的。他应当去找本人问清楚。

将用过的餐具放入回收处,送葬人离开食堂。

他打开了终端上的电子地图,确认医疗部的方位后朝那边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心态,也许只是类似于责任感的东西驱使着他。显然,他还算是个正常人,有这样的情感不算什么稀奇事。

送葬人没能成功到达医疗部。

电子地图的路线是对的,但他在到达之前的路上就遇到了已经做完检查的博士本人。

“送葬人,早上好。”博士先向他打起招呼,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送葬人回应他:“罗德岛的博士,你好。”

还有一句:“请多加小心。”

博士有些意外:“小心什么?还有,叫我‘博士’就好,不用加前缀。”

“阴影里的刺客,管道中的杀手……他们潜藏在舰船各处。你的安全应当排在首位,请多加留意周围,博士。”

他们两人并排走着,博士回应他:“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但罗德岛本身安全系数就不低,并且登上舰船的每一个人都进行过档案登记及身体检查,我觉得你也许可以对罗德岛更加信任一些。”

盲目的自信。

送葬人没有回应。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阵阵略显嘈杂的人声从前面的房间里传出,接着他听见博士说,“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不直接前往办公室?因为——我也是要吃饭的嘛。这不算在加班时间里,安心吧。”

说完最后一句,博士向他眨眨眼——他隐约看见的,毕竟他确信自己不会产生幻觉——随后博士就小跑离开了他的身边,去了某个食堂窗口,争取还能够抢到最后几份早点。

-06

“博士,请交予我任务。”

前脚刚踏进门槛,送葬人便提出要求,而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博士刚好关上办公室的大门。

博士没有立即回答他。他笔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后,拉开抽屉,对着排班表数了数什么。随后又粗略检查了一番桌上的文件,这才对送葬人开口说:“你不擅长文书工作,因此我暂且不会让你做太难的事。”

“请你帮助我将这一摞已完成的资料归类吧。按照重要程度分类就好。辛苦你了。”

“我明白了。”送葬人接手,将博士桌面上的文件抱到一旁助理沙发前的茶几上。那座小山一般的文件似乎举起来毫不费劲,只是压到矮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了。”已经坐下的博士又开口说,送葬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如果你解决了这项工作后无事可做,你依然可以和昨日一样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例如看书,打游戏,或者保养自己的武器,随你。想与我聊天也没有问题……”

“这项任务完成之后,我仍然处在工作时间内,你可以继续向我指派任务。”送葬人接起话,“如同我不需要稳定的居所那般,我同样可以高效完成你提出的所有委托。我不擅长文书工作,是因为我之前经手的大多数委托任务是以毁坏建筑或是抓获罪犯有关,但即便是我不擅长的领域,我也能够很快学习。”

“不必低估我的实力,博士。”他说。

“好。”博士答应他。

“感谢你。”送葬人回应。

接着他与对方都投入了面前的工作之中,纸张摩擦的声音充满了安静的室内。

如他本人所说的那般,送葬人学习得极快。

刚开始的半小时,他逐一核对文件内容,进展相当慢,但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的手快得出了残影,处于高山之中的每一张纸都寻到了自己的新归宿,然后被分别装进了资料夹或是资料盒之中。如果此时还有其他旁人在这,或许会惊叹工程部的新机械发明也不过如此。

“任务完成。”送葬人结束了工作。

矮桌上整齐的堆满了纸张,井然有序。

“好快!”这是博士感受到的惊吓,“这也太过厉害了。”

“谢谢你的夸奖。”萨科塔回应,以这种速度学习一项新技能对他来说似乎相当稀松平常。“还有什么委托?”

“既然这样……”博士停顿下来,他觉着之前的评估确实太显草率了,虽说大部分干员是乐意打着担当助理的旗号在他这里摸鱼没错,但送葬人明显属于热衷工作那一类型的,再说他还相当好学,如此这般,要是还照刚碰面时的判断继续安排下去,对方大概干不满一星期就想离职了吧。

罗德岛可不是什么黑心企业,给新入职员工留下如此坏的印象可不好。

“那就,”博士敲定主意,“送葬人,我将交予你许多任务。”

“好,请说。”萨科塔离开了沙发,转而走到博士的办公椅边上站定。

也同样随着他的移动,那抹鲜艳的色彩跟着来到了博士边上,博士略有些恍神,但这没有影响到他交代话语的速度:“担当我的办公助理,如非完全不擅长处理文书工作的话,则是要做这些事情:按照重要程度分类整理我桌上已完成的文件;单面打印重要的文件送至我手上;将其他部门归纳好的资料送至我桌上;将过期的报表和文件拿去文件处理中心做粉碎处理;在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替我接电话,待我回来后向我报告。”

“常规工作大致是这些。不过如果完全处理不来文书工作的话,那就只用负责在我身边担当守卫就好。”博士接着补充,语气里隐约带着些笑意,“就像你所说的,舰船并非绝对安全,我在专心工作时总得需要一个技艺或武力足够强大的帮手,对吧。”

“我认同。”萨科塔说,“你确实需要被保护。以上这两点要求我都能够做到。——那么,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你……”

咚咚。

是敲门声,两下结束后,接着又是两三下。

敲门的人似乎想要表现得礼貌一些,但性子却很急,似乎不管里面的人答不答应都要推门而入的样子。

博士猜出了门外是谁,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个人。他抓紧时间给送葬人交代剩下的任务,好让对方先离开办公室,“送葬人,你先把这几张文件交到商务部门,过后再去一趟文件处理中心拿些资料。现在就去。”

送葬人点头,接过文件,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焦急的孩子们风一样地涌了进来,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呼唤着博士的代号,各自的手上抓着练习册和笔,急切地往博士腿边挤。

送葬人侧身避开了她们,让她们先进到屋内,随后转过身看了眼被包围住的博士。兜帽人也许是为了更加亲近孩子们,他不但摘下了面罩放在一旁,就连帽子与手套也都取了下来,于是又露出了那头柔顺得像是绸缎的半长白发,还有那对温柔的黑色眼瞳。

在自然光的映射下,这名青年人混在幼童之中,竟然也没显得太过突兀。为数不多的违和感可能是他伸出的那双纤细白皙却又骨骼分明、确实属于成年男性的双手,以及密不透风、长至小腿的罗德岛制服了吧。

来找博士的小朋友主要是来请求博士帮忙辅导功课的,还有几个想要博士下午陪着她们玩儿捉迷藏。其中个子最高的孩子神神秘秘地给博士手心塞了些什么,至于博士拒绝与否,送葬人没继续看下去。

他将吵闹声留在门后,离开了办公室,因此也没有看见博士望向他的那一眼。

-07

待送葬人将文件带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重新回归了安静的状态。博士依然坐在那张靠背椅上,埋头应付面前的文件。听见推门声后,对方抬起头。送葬人将文件摆在他的面前,宣布又一项任务被完成。

博士打开通讯终端瞥了一眼,就现在而言,去食堂也太过早了一些。距离午休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还是接着提起效率来,再度加把劲吧。

几个小时前刚被警告过健康问题,他还不想今晚再度因为过度疲劳而晕死在办公桌上,要是再次被带走的话……回想起嘉维尔那张额外和善的面庞,博士稍稍有些恐惧。

“既然你闲不住……”博士说着,双手交叉叠了起来,面罩后的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档案上是写着精算专精的?”

“是的。除此之外,我同样通晓多种语言与法律框架。”

“那更好了。”博士拍了拍面前的两摞纸张,“因为我需要处理的文件类型很多,我们可以分工合作。”

“好的。”

“我还有个大约有些冒犯的请求……”

“请说。”

“处理工作时,你与我共用这个办公桌。”

“没有问题。”

“谢谢。”

博士稍稍清开了半面桌子上的杂物,这使得堆积着的文件更加拥挤。送葬人搬来另一只闲置的靠椅,端坐在狭隘的桌侧边,他修身的长裤绷得笔直,看上去非是一种舒适的坐姿。不过送葬人不在乎,[效率第一]这四个字一直处于他的优先级系统的最前边。他向博士借过文具,于是埋头工作了起来。

送葬人没有异议这一点对于博士而言再好不过。毕竟他虽说没主动提起过,但他内心里确实渴望和从前一样能够看见多彩的世界。

一片灰白之中,只有送葬人带着色彩降临,这样一想还就真如天使一般。

“博士。”天使呼唤他,他转头看向对方。

“你从第五行开始就填错了数据,再继续下去这张表就作废了。”

“啊……不好意思,谢谢提醒。”

接着他又工作了多久?时间流逝匆匆,完全投入过后倒是没了概念。

唐突的电话声响起,博士随手拿了起来。

“喂,您好,这里是博士的办公室。”

“哈喽呀博士,下午有空吗?塔罗占卜今日半价,两份还带优惠哟。”

“我不需要这个。下午两点到四点随时有空。”

“四十五。下午见。”

随着嘟嘟声,办公室重归平静。

博士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他看了眼时间,决定提前结束早上的工作,于是拉着还没停下笔的勤劳的萨科塔离开桌子。萨科塔及时收住还没划出的下一笔,不抗拒地被拉着走在后面,顺带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午餐一如既往。博士不挑食,哪个窗口剩余的食物多,他就去哪个窗口。送葬人同样不挑食,博士去哪个窗口,他就跟着去哪个窗口。只是今日餐品中竟有奶油杯子蛋糕,他额外购买了一份,尝过后对于其没有拉特兰甜品店里做得那样甜而感到失望。

午休时间,送葬人回到宿舍,博士则又回到了办公室。

而到了下午工作的时间,送葬人推开门,发现博士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一只双尾的黑猫站在办公桌上,见到送葬人来了,于是用肉垫按了按博士垫在脑袋下交叠着的手臂,接着“喵”了一声,轻盈从桌上跳下来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一道黑影。送葬人没去阻止,他等猫和刺客都离开了房间后关上门,走到博士的座椅边站定。

大约确实是被枕到发麻了,博士低低地“唔”了几声,万般痛苦地坐了起来,他揉了揉胳膊,感觉浑身骨头都僵硬得可以。

午休时间还是太短了……或者说他缺乏的睡眠太多了。这一觉颇有[一睡不起]的意思。但下午的工作还得继续……助理的沙发很软乎,他72个小时前试过了,在没有床的情况下,沙发比靠背椅要好睡多了。

所以他能不能把这些工作全都丢给送葬人处理,自己躺倒在沙发上继续睡?

“可以。”一道男声回应他。博士惊醒。

出大问题,他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果然没睡醒的时候嘴巴和大脑是两种生物。博士拍拍自己的脸颊,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

“休息是有必要的,如果你缺乏睡眠,确实可以将工作交给我。”送葬人重复了一遍。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说着博士把成堆的工作文件往送葬人的方向推了推。送葬人将文件揽到自己面前。

好吧。那也不是不行。

博士活动活动手腕,高效率地将只能自己批阅的文件筛选出来,这样摘出的纸张堆起来不到一个指节,他估摸着两个小时可以处理。

看着那低着头的淡金色短发,博士几乎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送葬人,你真的是天使啊!

他此刻有一丝冲动,想将后面一个月的助理排班表全都换成送葬人……但这样凯尔希大约也得找他探讨一番。想法很好,下次不准再想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博士立即起身,小跑去开门。

一个黎博利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看上去像是装着模型的方形盒子。

“博士,你的包裹。”

“谢谢,辛苦了。”

博士娴熟地拿出龙门币,黎博利一手接过钱币,一手递出纸盒。

随后门又被关上了,博士将盒子放在茶几上面,招呼送葬人过来。

送葬人疑惑着走近,接着博士就拆开了盒子,原来里边装着的是两份钳兽形状的瘤奶巧克力蛋糕。博士将两份蛋糕并排放到一起,然后拍拍沙发。

送葬人本想拒绝,但博士扯了扯他的衣角,于是他跟着坐了下来。

“这是你帮助我工作的报酬。”

“谢谢,帮助你工作本就是助理的职责。并且如果你想给我额外的嘉奖,应该加在工资上。”

“工资会涨的,奖金会有的,咱罗德岛向来公开公正。不过这蛋糕算是我个人请你的,不作为你的上司,而是作为你的朋友。陪朋友吃个下午茶点心,就不要这样生硬了嘛。”

“今天是我正式入职的第三天。”

“也是你作为助理协助我工作的第二天。”

博士脱下了兜帽,那对清亮的、灰黑色的眼瞳望着他,送葬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所以送葬人选择打开蛋糕的透明盖子,叉起一块蛋糕。

博士满怀期待。

“味道很好。”送葬人说。

奶油足够多,糖也足够多,吃不惯的外地人会觉得齁甜,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拉特兰人,这是送葬人熟悉的味道。

“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总归没让你对罗德岛食堂留下太多坏印象。”

“为什么这样说?”

“中午的那个蛋糕,我看得出你不喜欢。”

“我确实不喜欢。但你没有单独为我购买甜品的必要。”

“那也不是。只是上午零食网络的负责人打电话告诉我说,拉特兰经典风情蛋糕今天有得做,而且第二份半价,我就顺带买了。”

……在罗德岛上购买零食需要像购买走私军火那样对暗号。送葬人感到疑惑。这大约也是一种特色。他想,博士看上去相当习惯这事。

然后送葬人用了三分钟解决了这份甜品,博士叹为观止。

“我去继续工作了。”送葬人说,“吃完甜点后请好好休息,博士。”

不,我吃完就过来——博士含糊不清地[唔唔]了几声,送葬人当作他答应了。

博士没能安稳吃太久,很快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这次是采购部送来资料,博士将资料拿到办公桌前再次分类,然后坐到了椅子上开始与文件奋斗。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是物流配送的包裹,博士走上前签下了字。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人员来来回回进出办公室,博士时不时起身又坐下。

博士的终端时不时响起消息提醒音,博士又放下纸笔打开笔记本敲打起来。

送葬人觉得他们吵闹,并且认为博士没法准时完成今天的工作。

终于在下班前的一分钟,送葬人停下了笔,完成了所有任务。博士疑心他的笔尖是否真的有青烟升起,或许是一种错觉。

然而博士自己的文件还差十来份,他掂量着再加班半小时应该没有问题。总之多亏了送葬人,他今天总可以睡个好觉了。

送葬人准时打卡离开了办公室,没有一丝留恋。博士觉得[拉特兰人只走屋顶]这个流言大约是真实的,目前人事部报过道的萨科塔在行动上似乎都像风一样来去自如,对于不加班这点尤其。

只是可惜今晚不能一起吃晚饭了。博士揉揉自己的额头,决定做完工作后直接回宿舍倒头就睡。

-08

担当博士助理的第三天。

得益于昨日的锻炼,今天的送葬人效率更是超级加倍。

当博士偷偷摸了会儿鱼,寻思着也该做些正事的时候,手伸到另一边,忽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感觉有些恍惚。

发生什么事了?我的文件呢?

哦,送葬人做完了。

……啊?

“送葬人。”

“嗯,请说。”

“你是怎样做到这样效率的?”

“……按你昨日教我的那般。有什么问题?”

萨科塔稍稍偏了偏头,似乎有些不解。

“没事……”博士摇摇头。

正巧,移动终端响起了消息声,博士查看,是一批新的作战记录和报告总结现到达了仓库,暂且被代保管着,管理人通知他这星期之内取走就好。

于是这项任务又落到了送葬人身上。送葬人没有异议,脚步轻快走出了门。

待萨科塔回来之时,博士正在与笔记本搏斗。

送葬人将厚厚一沓录像带放入桌面上的收纳盒里,之后站在了博士的身侧。

很明显,博士遇见了无法独自解决的问题。

送葬人简单看过崩溃界面,很快就明白问题的所在。他让博士将笔记本交予他操作。随着熟练的几下键盘敲击声过后,电脑屏幕立即黑了下去,重启页面出现,并留下了[上次并非正常关机,是否恢复工程进度]的选项。博士对此感激不尽。

“书架上的那些书,你并非全部阅读过,是吗?”

博士没料到送葬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不得不说这三天相处下来,他对送葬人的印象已经快要转变为[无情的高效率工作机器]了。但他还是个人类,总归是会有好奇心的。现在找到机会了,于是他们交流起来。

“没有。书架上那样多的书籍,我全部读过的话才令人意外吧。”

“不,是你的话,我不意外。”萨科塔说,“这样说来,你对机器的了解并不深。”

“你是指那些有关工程学的书籍?”博士歪了歪脑袋。

看见送葬人点头后,他详细解释了起来:“那些是为热爱研究机器的干员所提供的消遣之物。毕竟就像我之前所说,并非所有人都会做助理工作,然而像你这般学习迅速的就更加少了。更多的干员将我这儿视作一个可以偷懒的地方,或者说,一个小型娱乐室。”

“我不阻止他们,因此书架上除了我自己会阅读的几本病理学、天灾学、地质学的书本之外,剩下的全部来源于他们。每个干员都有成为我的助理的机会,于是每个来过的干员也就顺手将新的书本塞到书架上,这样他们就有理由再来我的办公室偷懒。”

“在你自身无法完成当天工作的情况下,允许助理偷懒?”

“我不会勉强你们去做不乐意的事情。”博士说,“当然,除了违反工作手册所定条规的事之外。工作本就该我自己完成,因此我经常会通宵……对了,刚刚那句话请不要跟阿米娅提起,我不想让她担忧。”

所以一切了然。博士没有看不上他的工作能力,博士将选择的权利再度交还给他自身。然而高度自由之下总需要有人承担后果,他便牺牲自己的一部分。

这是博士做出的选择:他接纳所有人,只要那人是罗德岛的干员。

相当盲目的自信。

他却也觉得,这种感觉……似乎不赖。

那么我的选择是。

送葬人说:“之后你的终端出现任何类似问题都可以找我。比起人类,我对机器的理解更深;对于你的工作文件,我同样能够高效率处理,可以分担给我。”

“不过,超出工作时长之外的任务,需要支付我额外的薪酬。”他补充。

“这点你可以放心。”博士语气里隐约有些开心。送葬人的心情似乎也有些起伏,那是一种很放松的感觉。

博士此时最主要的任务是处理录像带,于是他拉上窗帘,将作战记录投影到幕布上。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没那样容易收住。他们一边观看录像带,一边就着不同的话题聊了许多。

博士发现送葬人并非干员们私下讨论里那样不苟言笑、寡言少语。在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谈之中,因为萨科塔无论做什么事都太过认真的态度,有些人将他视作为“不知变通的傻人”。然而萨科塔对于各事拥有不少独特的见解,也同样有着堪称奇特的幽默点。只是无人同他交谈那些,也就无从关注他的想着些什么、喜好着些什么。

送葬人从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他总是被当做族群之中的异类,他总在背后被人称为怪胎,他不喜欢,他只是习惯了。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发觉自己被接纳时,他胸腔里那些压抑已久的声音就这样顺着流淌出来。

博士听闻送葬人讲述了他的格斗技巧,也有提起少许他在执行公证所外勤任务时所经历的险象,甚至谈论到有关他对甜品制作的评价时,送葬人的用词骤然变得尖锐起来。然后下一秒,博士暂停了录像画面,他倒放几帧画面,逐步给送葬人分析此刻的战场数据以及为何要下达这样的指令。送葬人记下几项要点,并开始举一反三,于是接下来又成了博士的解答时间。

再之后,他们之间短暂陷入沉默,却并不会令人感到不适,而是一种恬静的、安稳的模样。录像带依然继续着,接着送葬人或是博士又会开口,谈论录像带的画面或是自己的过去的某些琐事,周而复始。

下午的时光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当博士关闭投影幕,取出录像带时,忽然惊觉此时已经超过规定的下班时间三十分钟了。

送葬人看上去并不着急走。博士本想调侃他是否这样快就想要拿到加班薪酬了,但接着听见送葬人说:“博士,你喜欢被抱着,还是被背着?”

……有蹊跷。

“你干了什么?”博士问他。

送葬人拉开办公室的大门,于是博士看见了……走廊外面满地的破片地雷。

好多!这也太多了!

博士震惊。

“我能保证你安全到达室外。”送葬人说。

面前这位罪魁祸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些怪让人牙痒痒的话,博士思考了几秒,最终选择了妥协。

抱着实在有些丢人,虽说背着也差不了多少,但博士还是选择了后者。

送葬人宽厚的后背轻松扛起了博士,博士还能闻见对方制服上散发的罗德岛统一发放的洗洁剂的味道。暖意从堆积的衣料下方传来,博士庆幸自己戴着面罩和兜帽,其他人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脸。这样想想似乎也没太过丢人。

……如果没有被阿米娅撞见的话。

之后的对话,博士希望它被永远封存在记忆里。

总之最后三个人一起去食堂吃了饭。

-09

担当博士助理的第四天。

博士在办公,送葬人在埋地雷。

昨日最后分别之时,博士都没有提起过地雷这茬子事,因此送葬人默认博士准许他埋破片地雷。况且,他这样做的初衷也是帮助博士专注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自己能够保证外出时不踩中,于是替博士去各个部门拿取文件与资料也理所当然。少了那些来来回回嘈杂的声音,显而易见博士的效率得以提高了不少。就算提前完成了任务,或是因为过度疲惫而趴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有他自身与破片地雷的庇护,博士的安全也能得到完全的保障。

相当合算的推论,于是送葬人这样执行。

最后博士被背出来之后,告知了送葬人不要继续埋地雷了。

“《罗德岛职工手册》上规定说走廊上不能架设爆炸物,明白吗?”博士关切地说。

送葬人只是若有所思。

-10

担当博士助理的第五天。

送葬人选择当作没听见。

博士在办公,送葬人依然埋了地雷。

博士进行了又一次劝说,他说,送葬人你不会想跟医疗部发生冲突的。

-11

担当博士助理的第六天。

博士在办公,送葬人还在埋地雷。

送葬人不畏惧医疗部。

博士已经放弃抵抗了。

-12

担当博士助理的第七天。

没有人能阻止送葬人埋地雷。

除非有人真的踩中了地雷。

不,就算有人踩中了地雷,那也不能阻止送葬人埋地雷。

这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

博士正在敲打着笔记本电脑,送葬人则在一旁处理纸质文件。一切都是那样平常,除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博士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躲到送葬人身后。

下一秒,绿色的阿达克利斯破门而入,铁皮在刺耳的哀鸣声中被报废了。

“博士——!你没受伤吧?你办公室门外架设了好多爆炸物,我以为你被劫持了,就踩着爆炸物闯进来了!”

“我没事……”但是感觉马上就要有事了。博士心中默默补充。

“是我架设的破片地雷。”送葬人说。

“啊,是你小子……虽然我想说你这地雷确实铺得不错,但你还是在舰船上克制点吧,我可不希望哪天在医疗部接收到被你无意中炸伤的干员。”阿达克利斯这样说,然后就去捉躲在送葬人身后的博士,她继续说,“博士,别躲啦。不是我要找你,是凯尔希医生委托我来找你。你不是身上还有些小毛病吗?正好这几天你休息得不错,复查一下,耽误不了多久的。走吧走吧,过会儿再来处理你这些资料。”

于是送葬人主动让开了些空间,这下博士就被完全暴露出来。

在跟着阿达克利斯前往医疗部之前,博士对送葬人交代说修理门和走廊的事情就交给他了,然后三步两回头,不大放心地离开了。

当博士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修理进展仍在继续。

博士不大想在门外谁都能瞧见他在做什么的状况之下处理那些文件,就算代价是夜间加班他也认了。此时他放弃了工作,选择与送葬人闲聊起来。

博士询问送葬人,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上前线战斗,出外勤任务?或者待在后勤做些打杂工作?”

送葬人很快选择了前者。接着博士告诉他,如果要上前线的话,需要再去训练室再次评测一番作战能力,拿到相应的认证勋章后才会被安排作战任务。

这难不倒送葬人,于是他只是点头回应,表示自己有在听。

接着又是一阵无言。

门还没有被修好,这段时间实在无趣。这样吵闹,博士也难以睡着。

然后出乎意料地,送葬人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本书和一个录像带,同时递给了他。

博士说着谢谢,接了过去。这是一本通身明黄色的书本,它的封面上写着《拉特兰周边他国城邦及中间地带出行防身手册》,一个相当长的名称。虽然书面被保存的不错,但被翻阅的痕迹也同样明显。不用细看也能得知,它的主人曾经多次使用它,并且几乎去哪儿也要带上它。

“送给你了。”送葬人说,“这上面拥有许多有关人身安全的防范事项,涉及多个知名城邦。我觉得你能够用得上。”

“以及,”送葬人拿出一只不常见过的通讯终端,将ID页面调出,展现在博士面前:“这是我的私人账户。下班时间过后,请以此号联系我。”

TBC.

【未知时间段的对话声】

“嘉维尔。”

“干什么?”

“你说,人能不能入药?”

“……?”

“我觉得送葬人对治愈我的眼睛有帮助。我瞎猜的。”

“博士你转身看看。”

“……嗨凯尔希。”

“……”

“我、呃,你应该没听见吧?”

“……”

天可怜见!”他难过地恸哭起来,眼泪穿过云朵掉了下去,“我是天堂里最普通的天使,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我想交一个朋友,你可以当我的朋友。”透明的灵魂说,“噢,快看哪!你成功帮助了我!”

——节选自拉特兰0-3岁儿童绘本《天使和他的灵魂朋友》

-13

送葬人顺利地通过了考核,成为了狙击干员,并持有一份代表着散射手职责的证章。外勤部门将他的考核情况记录下来,备份追加在档案里,随后将调整过的罗德岛统一配给终端还给送葬人,告知他可以离开了。

送葬人检查了一下,界面上之前不可点击的隐藏内容因他新取得的权限得以公开了。他点开排班表,上面显示着他的第一个外勤任务是一项常规的清剿工作,集合时间是五天后的下午四点二十分钟。

参与名单不长,队长名称往下的一排里有个熟悉的名字。

博士。

送葬人记下时间,退出了排班界面。

然后他调起电子地图,在搏击训练室与室内靶场之间思考了片刻,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14

送葬人去了一次博士办公室,在自己没有被安排助理工作的情况下。

他拿着写有自己真名的笔记本,将它夹在了最新出版的《近年重大天灾分布图鉴》的右侧边。

博士有些意外他来,但没有阻止他的举动。本身办公室的书柜就是这样被填充起来的。他问送葬人,那笔记本里记着些什么?

“爆炸物的研制手段。”送葬人回答,“我前几日去借阅室研读了些书籍,确信我的破片地雷还有改进的空间。我在今日上午成功制出了改良版成品,下次担当你的助理时将采用此方案。”

“不准在走廊上架设爆炸物!”博士疾首痛心。

送葬人没有回应,送葬人移开了视线。

-15

第一次出外勤任务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送葬人检查过守护铳与弹药数量过后,戴上通讯耳机,跟着队伍出了门。

目标地点距离本舰不远,不需要乘坐飞行器,他们分坐了两辆车。

送葬人与几名陌生干员待在一起,菲林和卡普里尼在打赌多快能结束这次作战,佩洛和菲林在讨论明天中午吃什么。送葬人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他调节着耳机,确认是单人专线频道后就不再动作。

到达目标地点,他第二个下了车。担任队长的是一位高大的鬼族女性,送葬人被安排与两名先锋干员配合。

高处视野足够宽广,送葬人能够清晰看见不远处树木枝叶的晃动。他处于待命状态,因此只是专心屏息蹲守着。

耳机忽然传来博士的指令,送葬人扣下扳机。

子弹轻易穿透了敌人的头骨,鲜血洒了一地。

“干得好。”

送葬人听见耳机里这样说。略有些失真的声音听上去与之前在办公室全然不同,指挥官的判断透过小小的机器传达到每个作战人员耳朵里,他们只需要信任他,同他说出命令的那一刻,抬起法杖,或是拉动弓弦,接着敌人倒下,任务完成。就像是拼积木。

不过这是单线频道,因此这声夸奖属于他。

“谢谢。”送葬人说,声音从麦克风传回指挥官的耳中。

博士没有回应他。他是总指挥,理所当然。

送葬人从藏身处稍稍站起身,他望向四周,博士并不在他所能望见的范围内。

显而易见,他的判断也如此。

送葬人只是想确认一下。

也许。

这是个相当常规的剿灭,因此送葬人大部分时间都用于等待,以及改变藏身地点。敌人并不强大,他甚至用不上双铳连发。

任务被完成时,天还没黑得彻底。有干员提议回罗德岛搞一场庆功宴,有干员说来都来了干脆在周边移动城市的餐馆里搓一顿。

博士由着她们自己争辩,只是说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如果实在定不下来的话就用猜拳决定。最后蓝方取得了胜利,干员加上博士一共十几人去下了馆子。

送葬人坐在博士对面的位置,他看见博士摘下兜帽取下面罩,那副温和的模样使他感到熟悉,而周遭环境并非罗德岛,那张巨大的可以旋转的圆盘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

有干员企图给博士灌酒,然而还没等博士拒绝,鬼族女性揽过对方的肩膀就要喝个痛快,这下又反而是菲林摆着手说喝不下了。

萨科塔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一切发生,看着她们嬉戏,看着时间流逝。

好在因为博士的事先提醒,一大群人喝得烂醉而无法回程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虽然如此,回到罗德岛的时间也足够晚了。

送葬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博士与他说着再会,送葬人抬起了右手,挥了挥。

再见。很快就会再见。

-16

距离下次出勤还有很久,近期似乎极为风平浪静。

送葬人的生活相当规律,并且无趣。室内靶场与搏击训练室是他最常去的两处地方。偶尔送葬人也会去借用几下烘焙间,亲手做几种甜品。

然而此时公证所忽然唤他回去。

等送葬人前脚刚刚踏入拉特兰境内,公证所配备的标准终端便亮了起来。上面只有一条长长的消息提醒,来自他话多的同事:费德里科,赶快回公证所帮忙!![大哭.jpg]

那张表情图实在太大,萨科塔微皱起眉头,手指向下滑,更多内容显示出来:艾曼瑞区格林街道1-105号屋主奥克塔薇尔女士养的宠物戴娜跑丢了!戴娜是一只小白猫,年龄刚巧1岁,体重5.58公斤。[加油.jpg]莉拉尼在司提望区公证爆破仪式,我和艾玛在高威区做遗物转接走不开,其他执行者也都有事,人手实在不够,我们只能指望你啦![加油.jpg][加油.jpg]

送葬人收起终端,改变前进的方向,直接去往目标街道。

当他把那只宠物送到之后,奥克塔薇尔抱紧猫呜呜大哭起来,她抱着那只猫对费德里科说了无数个[谢谢你公证所的小哥你是最伟大的英雄]之后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戴娜宝贝你可算回来了没有你我怎么活呀我可爱美丽的小猫猫我的宝贝戴娜我不能没有你啊呜呜呜呜呜呜]……好不感人。

费德里科那些执行完任务的结束语(这也是流程的一部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打断了无数次,接着他就更加无法说出来。

因为光环的共感来得那样快,热情的拉特兰人迅速聚集了过来,有的萨科塔泪点低,甚至直接跟着抹眼泪跟着呜呜哭……好不热闹。

在共感的人群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之前,费德里科快步离开了。

接二连三处理掉好几件小事过后,费德里科总算能够回到公证所稍稍喘口气。那位唤他回来帮忙的公证所同事甚至比他要早回来几分钟,见到他进了门之后连连招呼他坐下。

里凯莱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怂恿费德里科跟后辈挤坐那只“好同事”沙发,费德里科没去理他,径直走到红木坐榻边上休息。

随着一拨人回到公证所,接着又有一拨人离开公证所。实习期的执行者还能逃避加班,而身为老前辈的费德里科早该习惯加班。

终于忙得差不多了,他的工作终端上接连发来几位同事的感谢词,其中“辛苦了”占全部比例的80%,剩下20%是“太感谢你了”。

费德里科将公证所的终端收回衣兜里,再掏出的是自己的私人终端。

这上面什么消息都没有,唯一一条短信消息甚至是本月话费账单。

萨科塔打开通讯录,里面零星只有几人,一只手就能数清。他点开蓝色热水壶头像,本想输入些什么字,但沉思了一会儿又关上了终端,重新收回口袋。

他想,很快就会再见到博士,这些话当面再说。

-17

重新踏上罗德岛的甲板上,迎接清晨的风。

萨科塔闭上眼睛,感受空气的流动。

此时他又是送葬人了。

送葬人决定在回到宿舍之前先去一趟维修工坊。

在半路上,有一块公告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张极大的画布,底色是黑的,上面的大字却是白的。那些大字写着:罗德岛匿名论坛终于建成啦!从今天开始的三天内免费开放注册!活动持续时间过后再要购买账号请联系工程部可露希尔☆

匿名论坛。

送葬人记下了关键词,随后继续前往目标地点。

拿回调试后的铳械,送葬人回到宿舍。

沐浴、洗漱、更换衣物。送葬人用毛巾擦干头发,然后点开了终端上的新板块。

在匿名为卖点的环境下,只能选择默认的随机用户名以及头像。送葬人干脆没有更改任何设置。随着ip检查确认此用户确实处于罗德岛舰船上后,论坛的大门便为他打开了。

送葬人随意浏览了一下最新回复的帖子,最热门的标题是[博士深夜4点往返跑17.49公里在罗德岛四层开放区域!!],标题后面显示帖子甚至已有了十多页的回复了。

送葬人继续看帖子,关于博士日常又干了些什么傻事的帖子真不少,此外论坛里还夹杂着什么约酒对局、走廊奔跑比赛不被煌抓住挑战、室友掉毛严重怎么办、早睡早起打卡楼、宠物跑丢了、毛线娃娃的制作、如何拯救掉色的衣服……许多许多。匿名论坛畅所欲言,因此仿佛所有人的日常都在这里了。

于是也同样包括了关于对其他人的想象与议论。

送葬人点开一个名为[我怀疑黑光环的那位是机器人]的帖子,蓝色笑脸头像的帖主用“e某”这个词指代他,然后列举了十多项证据,最后附上一句:百分之一千他就是可露希尔制造的人形机器人,专门潜入干员身边收集新的财路。

一个头像为黄色笑脸的用户回复帖子:我有小道消息我作证,e不是机器人!因为e是博士的特效治疗药!

蓝:机器人!

黄:是治疗药!

蓝:机器人怎么可能入药!

黄:我是有小道消息的,不比你真实多了,e就是治疗药!

蓝:你就是没依据乱说,有本事今晚6点甲板见,约架!

黄:你小子等着!

……

送葬人看不下去了,他关上了终端。

莫名其妙。

-18

送葬人撞见了在走廊上被孩子们困住了的博士。他就像奥克塔薇尔的猫,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只是这些孩子们的种族不是萨科塔。

博士向送葬人投出了求助信号,但很可惜因为面罩的缘故送葬人并没有看见。博士只好叫住了送葬人,请求他陪同这些孩子们玩闹。

“不嘛,我就想要博士陪我玩儿!”菲林孩子说,小耳朵焉了一般垂下来,看得人于心不忍。

“博士,你之前说过今天可以玩捉迷藏的!”丰蹄孩子撒娇蹭着博士的腿,“这个星期我独自就写完了作业,医疗部的白芷姐姐也夸我恢复状态很好哦!”

“博士——”这回是依特拉孩子的呼唤,她抓着博士的手甩动着,想得到他的注意力。

“换个时间段吧……”博士说话说了一半,指望送葬人接住话茬帮他摆脱这样的处境。他并不想食言,但他昨晚和前晚连着通宵了两天。本来今天的工作也没做完,但他实在熬不住了。理智比水分流失得更快,他现在头疼得要命,只想趁着理智还没完全归零之前陷入被子的怀抱里,总好过晕倒在走廊上。

“现在博士和我有一场会议要参加。”萨科塔确实帮助他解困了,只是这相当于没有解:“会前时间有限。你们可以和博士玩十分钟捉迷藏,之后我们会离开。我已按下倒计时,请开始。”

十分钟……可以坚持住。大概。

于是博士蹲下,头埋进胳膊圈里,开始从1数到10。

孩子们赶紧跑动起来,寻找躲藏地点。

送葬人原本站在博士正后方没打算动,只是充当人肉计时器,但一名黎博利小朋友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焦急让他也躲起来。

送葬人知道自己也被孩童们算在游戏中了。他本想拒绝,但不知什么样的情绪推了他一把。他没有抵抗,由着黎博利扯着他的衣服下摆跑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本来萨科塔玩这种游戏都是相当吃亏的一方,不过这说的是光环与光翼的作用。送葬人早已习惯了光环上套着的黑色壳子,而他天生的光翼除非使用源石技艺否则也没有光亮。在孩子们的眼中,送葬人是天生就适合玩捉迷藏的萨科塔。

然而就在博士倒计时结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一句:“都藏好了吗?没藏好的孩子会被我抓走哟——”后;那个耳羽紧贴头发丝的孩子回头冲着他连忙比划手势,将食指竖于嘴前,做出“嘘”的姿势之时,与黎博利一同蹲在转角建筑物后边的送葬人就听见了某个独特的脚步声,自远到近逐渐清晰。

送葬人抬起头,与面罩后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

博士伸出手摸了摸他俩的头,带着笑意说:

“找到你们了。”

小黎博利呆愣愣地看了博士好一会儿,竖着的食指还未放下来,紧接着惊讶就转为了崇拜。小朋友双手反去抱住博士摸着他头发的那只胳膊,大叫着:“太酷了!不愧是博士!”笑得眉眼弯弯,极为可爱。博士将他拉了起来,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第二个被找到的孩子是丰蹄。这孩子本来躲得很好,博士寻找她花了两分钟时间,但小家伙按捺不住好奇心,试图探头查看博士所在位置的时候,那对角暴露了她。

第三个被找到的孩子是菲林。他本可以一直藏在一扇半开的门后面不出声,尾巴却在门板上时不时扫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于是博士也将他抓获了。

博士沿着走廊慢慢走着,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找到了!”——博士指向通风管道,本想这样说的,然而意识却不受控制地离他远去。他的视线只模糊了一瞬就彻底黑了下去。

理智耗尽了……

在三个孩子的惊呼声中,送葬人大跨步向前,稳稳接住了博士向后倒下的身体。

萨科塔托着这具轻得要命的躯壳,即便隔着两层衣料也能隐约摸到对方的肋骨。他取下对方的面罩,简单检查了一下瞳孔,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并且相当规律,萨科塔唐突高悬于半空中的黑色光翼渐渐垂了下来,但他仍用另一手掌轻贴上对方的胸膛,感受跳动。

确认人类只是睡着后,萨科塔将对方横抱起。这与抱起一摞文件的重量相当,甚至更轻。送葬人下意识放松了些抓握的力量,以免博士孱弱的身体再遭些不必要的伤害。

那个躲藏在通风管道的孩子急忙想要下来,但却难以寻到支点。送葬人将博士拥得更紧了些,然后用暂时得到自由的那只手将对方抓下来放到地上。

早于送葬人打开匿名论坛之前,他就听闻过许多博士理智告急时做出的滑稽举动。

实际上,只要你在罗德岛上生活,无论在食堂、舰桥、医疗室,甚至你只是站在走廊栏杆边上看着最底下的舱室搬运着什么东西时,你都能够轻松听见身边的干员们讨论这些话题:博士又因好奇受伤了;博士又逃了锻炼;博士又私藏了零食;博士又在办公室通宵了;博士本周的理智合剂使用量又超标了……

当然,最常出现的关键词是——博士又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突然睡着了。

只是当这事忽然发生在自己身边时,送葬人仍是升起了能被称之为[担心]的情绪。如果让送葬人自己说出口的话,他会说:受众人爱戴之人,信赖万众之人,能够被精英战士称之为“胜利本身”之人……如果有朝一日因为熬夜批阅文书工作而猝死,我会感到可惜,并且认为不值。

并非某种深刻的想法,而是为失去价值这件事本身而感到的惋惜。

人总在不断寻找价值,他人的价值,自己的价值。送葬人同样,只是他不执着思考于此。他能在公证所工作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于公证所、于拉特兰拥有足够的价值,他此刻在罗德岛工作也是类似的原因。

价值或是一种物化。送葬人认为没有一种情感不因价值而诞生的,包括情绪本身。但情绪带来的负作用比正作用更多,他一向拒绝共感,即便他是萨科塔。

不受控的情绪总会存在,而送葬人试图掌控自己的。

-19

在孩子们无意中堵死前方道路之前,送葬人说着“请让道”,拥抱着将昏睡的博士带去了医疗室。

-20

“你带他到我这儿干吗?你不是知道他是睡着了嘛。”血魔说着就要将送葬人赶走,“这里没有多余的病床了,要么让博士去沙发那儿睡,要么让他回宿舍睡。”

所以此时的博士正睡在送葬人的床上。

送葬人坐在椅子上,听着那人均匀的呼吸声,思考着一个问题。

匿名论坛上说我是博士的特效治疗药,指的是什么?

待博士终于补足了觉,从一片漆黑中撕开了口子,准备如往常一般直面灰白的世界时,睁眼却是彩色的。

准确说是送葬人身边环绕的彩色。

博士唰地坐起身,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干员宿舍里。而且更不凑巧的是,因为这是一间单人宿舍,唯一的床被他占据之后,屋主可怜兮兮的只有一把椅子可以坐。

哦,还有沙发。博士看了一眼。虽然不知为何送葬人没去那边歇息着。

送葬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博士醒来了,但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直到这一行最后一个字被敲打进文档里,他才合上笔记本电脑,与眼前的人对视。

“让我担任你的助理,博士。”

送葬人先开了口。

“首先谢谢你的帮助,占用了你的床铺不好意思。”博士说。他从送葬人手上接过自己的外套,边说边穿上:“其次,这周与下周、甚至本月最后一周的排班表都已经制作完成了,如果你能说服其中一位干员与你换班的话,或许能成。”

“好的。”萨科塔点头,就这样答应了。

接着他伸出手,想要帮扶博士站起身。博士连忙摆手拒绝,并再次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之后出了门。

-21

他闭上眼睛,平躺在软垫上。

尽管罗德岛宿舍的隔音已足够好,隔壁六人宿舍的喧闹声却还是穿透了墙壁。

送葬人放松着肢体,任意识飘远、飘出这个房间、甚至飘到罗德岛外,来到双月的一侧,或是大地上的任何一处地方。

但是又一阵大笑声传来,送葬人的意识再次回到房间里。

送葬人翻过身,面向房门。此时他睁眼就会看见被夜色包裹的万物,描绘窗户的影子落在地上。他知道,所以他闭上了眼睛,继续专注于入睡。

垂下的刘海扫过脸庞,稍稍有些痒。送葬人想起了同样躺过这枕头的那人,柔顺的白发像流水,像月光。洁净的模样像是拒绝一切,又像是包容万物。

但博士不会是前者。送葬人想着,意识到自己沙金色的头发要比对方的颜色深上不少。

隔壁的声音再次超过隔音所能承受的范围,萨科塔听见有人大喊着[说好的三局两胜呢!你这是犯规!],他又想到称谓的问题。这不重要,但他在思考。

真名实姓自然是重要的,这串音节跟着他经历了数千个日夜。而代号的使用却开始于他的工作生涯。

[送葬人]并非最先开始的代号,拉特兰的领导者总有些奇怪的癖好,例如隔三差五就给下属员工一个新的代号。这取决于你上司的品味。

费德里科被更换过四到五个代称后就没有再变过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反应平淡过于无趣,或者是因为他的行事风格。

而对于送葬人这个代号,费德里科是满意的。他确实相较于活人而言,与将死之人的联系更为紧密。只是在拉特兰城邦内活动时,似乎更多人对[费德里科]这个称呼更加有印象。因此甚至有人认为[送葬人]才是他的真名,他的代号是[费德里科]。

这自然不是他自己去调查而得出的,他能获取这样无关紧要的消息完全有赖于公证所的同事。费德里科不与他们之间的哪个人走得更近,只要他们不将对于他的猜测与不赞同放到表面上来,费德里科就会舒适太多。

是的,他当然会感到舒适。

这很明显,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萨科塔。

他也会感到不自在,他也会感到困惑或是愤怒。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习惯了不去表达。

习惯并不等于接受,也不等于认同,只是时间、岁月附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早将自己封锁起来。

当[费德里科]成为[效率]或是[恐惧]的代言词后,费德里科的工作能够节省些不必要花费的时间。于是他也算是乐意去加固这一固有的印象。

称呼,只是称呼。

真名已成为一种代号,代号也能够成为真名。

称呼不是某种必要的、不可缺少的重要之物。

只是……

让[送葬人]成为独属于罗德岛的称呼也不错。

隔壁的喧闹声似乎久久没再响起,萨科塔绵长而安稳的呼吸声在空气里回荡着。

-22

第二次外勤。

送葬人被任命为这回行动的队长,带领队伍去往任务地点。

他提前查看过此次出勤的名单,只是没有任何熟悉的名字。

虽说不擅长与他人共事,但也并非是不能够共事。送葬人将重点标注的项目独自揽下,随后指挥他人去往各自负责的区域。

他并非孤身战斗,身边留有几位干员同他一起。

送葬人从来不会浪费时间指责队友的失误,并且他同样不会浪费任何弹药。

眼见着害兽就要撕咬过来,送葬人没去躲闪。他用力擒住那只动物,宽大袖子之下青筋暴起,随后,用手指划开了害兽的大动脉。

好在送葬人没有想用鲜血沐浴的念头,他侧身避开了大部分喷涌而出的液体。只是他的几位搭档就没那么好运了。

那位鲁珀小姐——在送葬人刚担任博士助理第二日的,在食堂与送葬人搭讪的鲁珀小姐——医疗杖被她紧紧攥在了手心里,吓得惨白的面孔被浸润得猩红。字面意义上的又腥又红。

她感觉灵魂似乎碎裂开来,连同她的少女心。

天哪!这人何等恐怖啊!鲁珀小姐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无论是为了这一身待洗的衣服,还是那还没来得及告白就惨遭形象破灭的暗恋对象。

这年头罗德岛上是一个正常的帅哥都碰不到了吗?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送葬人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待自己。

刚才那只害兽是倒数第二只任务目标了,最后一只由西南方向的队员杀死。现在任务已完成,他该带着胜利回到罗德岛。

只是拿出终端进行任务汇报之前,送葬人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送葬人以代号称呼那位浑身是血的鲁珀小姐,她点头说“是我”,声音还有些颤抖。

虽然他很恐怖,但他声音很好听啊!鲁珀想唾弃一下自己的恋爱脑,但是,但是帅哥跟她主动搭话了耶,说不定还有希望……

但是他当面手撕敌人好恐怖……可是他真的是帅哥……但是他好恐怖……他是帅哥……他好恐怖……他是帅哥……

鲁珀仿佛分裂的内心在努力撕扯着,不过这与送葬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否担任两天后的博士的办公助理?”

“是、是的。”哇他声音太好听了叭!

“你介意这项排班时间的变动吗?”

“呃,大概,不介意……”这脸真帅到没边了、不对他问这个干什么?

“我希望能与你交换排班。”萨科塔调出自己的排班表,满头问号的鲁珀看到[担任博士助理]这栏的状态是[待定]。“请拿出你的终端确认。”

鲁珀小姐思考过后觉得这也是一种先斩后奏,至少她刚刚才见识过送葬人这样恐怖的力量(而且现在身上还染着未干的血液)。

她最后还是没敢说一个[不]字,就这样按下了确认键。

恋爱脑不得好死!!

待送葬人转身离开后,鲁珀小姐从自己脸上抹下一把血甩到地上,用力得就像把不争气的自己给甩掉了一样。

-23

他突然闯入了一卷水墨画之中。

萨科塔站在灰白色的空间里,还有些茫然。

随后萨科塔意识到这并非什么[水墨画]。他周围的环境就像未被渲染的建模那样凭空冒出,最后组成了他儿时妄想之中的场景。

但相较于充满童真的、不可能实现的科技设施而言,灰白色的反光使他感到极为焦躁不安。

[放轻松。]

好像默片中的字幕,黑底白字在送葬人眼前闪烁而过。送葬人意识到有人在对他讲话。

他转过头,那[声音]化作了……一只热水壶。蓝黑相间的配色,壶身上印有罗德岛的标识。

热水壶对他[说话]时,顶上的盖子会被壶内的蒸汽顶起来,送葬人隐约闻到了泡面酱料的味道。

[当你习惯这一切后,对色彩的渴望再也不会影响到你。]

然而[习惯]这个词本身并不是万能的,它无法解决所有问题。送葬人一直在习惯着生活中的种种,但对于这梦境之中的灰白色世界,他突然不想接受这所谓的习惯了。

萨科塔抓住了热水壶,在盖子滋儿哇乱叫、用水蒸气喷他脸的时候把整个壶身都倒扣了过来。

送葬人醒了。

他看向床头柜,时钟显示此时是凌晨四点,天还没有亮。

无厘头的怪梦实在恼人,送葬人决定洗一把脸,接着去公共休息室接一杯热水,过会儿也不必睡了。

只是碰到博士这件事他同样没有预料到。

博士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热水壶,正小心护着怀里的东西。他慌乱回过头,见来的人是送葬人之后稍稍松了口气。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这是博士疑问,而这是博士的邀请:“送葬人,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泡面?我私藏的口味,就剩最后两份了,你一份我一份刚刚好。”

“拜托,不要把我吃泡面的事情告诉医疗部的任何人……”这才是博士的目的。

送葬人将那句[这不利于你的身体健康]咽回肚子里。

“你可以对他们说,是我邀请你熬夜吃宵夜。这样责任在于我。”这是送葬人的提议。

然后他走过去,拿走了博士怀里的泡面。

博士手又是一抖,差点把开水洒到自己身上。

-24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博士尚且还在睡梦之中。

他下意识按住闹钟,于是闹钟在发出第一声尖叫之前就被熄了火。

博士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舍离开床铺,在路过挂历时顺手再加上一笔。今天是看不见彩色的第六十天,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印象之中今天没有晨间会议,谁会在这个时间找他呢?

萨科塔看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纯色长款睡裙的博士打开了门,还未进入工作状态的青年看上去亲切得紧,也许是昨日夜间没有休息好,脸部微微有些浮肿。然后,青年在看见送葬人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送葬人眼疾手快抵住了门板,博士没能重新把门关回去。

“松开,你先松开!”博士用力推着门,音量不高但喊着:“好歹让我回去换身衣服,送葬人!我总不能顶着这一身去上班!”

于是送葬人松开了手,砰一下,门就关上了。

再开门时,博士已经换好了那身密不透风的衣服。他总要用那副面罩将脸遮得严实。

不过,过会儿就能再见到那双眼睛。萨科塔默不作声地想着,与博士并排行走着。

这回的早餐博士有些无福享受,他看着盘子里的一大堆绿色开始发愁。怎么就偏偏忘记了今天是芙蓉负责做早饭呢?一定是送葬人的惊吓使他忘记了这事,不然他一定会提早跑到办公室去,宁可不吃早饭。

然而来都来了……博士叹气,对着盘子双手合十,祈愿这回的饭菜能够好吃一点,只好吃那么一点点也行。

博士睁开眼时,看见有人在跟送葬人招手问好,博士发现她是本该担任今天助理的干员。送葬人点头,回了声你好。这倒是有些稀奇。博士一边把奇怪的蔬菜塞进嘴里咀嚼着,一边问送葬人怎么回事。

“上次出外勤时,我注意到叶落干员也在队伍里。”送葬人简略地解释,“我提前查阅过排班表,知道她是你今天的助手。我询问她能否与我换班,她同意了。”

好简单的故事。博士咀嚼着食物,点点头。还以为送葬人交上了新朋友呢,结果只是问过两句话的关系。

博士心中又了些新的想法:正巧岛上的萨科塔一定有了一定的数量,众所周知拉特兰是甜品天国,那么举行些下午茶派对更是没什么问题。他没记错的话有几位萨科塔对此相当热衷,到时候让送葬人也跟她们聚一聚。年轻人多交点朋友总不是什么坏事。

“你想吃甜品,是吗?”送葬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没头没尾问出这么一句,博士奇异地看向萨科塔。

“不了不了。”博士又叉了一把青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今天很忙的啦,昨天的文件、今天的文件,下午还要去例行检查罗德岛内设施情况,没有时间吃下午茶啦。”而且因为最近作息太过不规律被医疗部严格限制零食了……博士想到这里有些泪目。

“我会帮你。请安心,博士。”萨科塔沉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博士抿着嘴角心情大好地笑了笑,然后继续专心解决盘子里的食物。

送葬人注视着他。

久违的伴着色彩干活,送葬人很自觉的将另一把椅子挪到博士的办公桌旁,这让博士相当满意。

然而就在博士刚夸了送葬人没多久,正低着头筛选新干员简历的时候,那抹色彩悄悄地溜走了。博士疑惑抬起头,看见送葬人正在门口的那片地面上架设改良版的破片地雷。

您完全不怕医疗部是吗?

博士有些头疼。

“送葬人。”他喊住对方,萨科塔乖乖抬起头看向他,“你去门口挂个‘有事请敲门’的牌子,放挂牌的箱子就在门边,是的,就是这个。”

送葬人听话地去门口挂上了,然后回来继续铺地雷,直到他对数量满意之后,才重新回到办公桌边上。

“先说好,我没法无伤出门拿资料,所以如果有人敲门的话就靠你了。”

“好的。”送葬人答应下来。

博士很难不怀疑他在屋内铺地雷的目的就是让他把这句话说出来。

接下来就是全程安静且效率的办公时间。送葬人的手速向来不会让人失望,实际上在博士通宵耗在办公室的时候,他经常会想念送葬人的协助。

不过……

博士从笔记本下面单独抽出几张文件。

本来打算等到下周单独找个时间将通知交给他,既然他提前上班了,那不如现在就交给他好了。

送葬人顺手接过博士递来的文件,然后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代号。

他扫过内容,这是一则晋升通知,告知他的薪酬和权限都得到了升级,并且将会得到更多有关出勤的机会。

“感谢你。”送葬人说。

然后就当博士以为他的话已经说完时,送葬人开始介绍拉特兰公证所。

那是何等认真,送葬人一项又一项地列举出公证所的优点,以及他认为有缺点但可以忍受的地方,并表示如果博士真的跳槽到了公证所,他同样会辅助博士的工作。博士没有机会打断他的话。

“……我认为你很适合公证所的工作,他们很欢迎外籍员工。”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拒绝。”博士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面罩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指纹。这种展开是怎么回事嘛……

“不必立即拒绝我,你可以再考虑一段时间。”送葬人说。

是时候转移话题了。博士想。

“咳,送葬人,交给你一项任务。”

“请说。”

“带着这摞材料去财务部门,让采购部重新打印一份单子。”

“好的。”

送葬人出去,并带上了门。

博士看着地雷有些发愁。

然而送葬人将新的文件放在桌面上之后,就在桌边站定了。

“那是绿色。”萨科塔突然说。

……?

博士迷茫抬起头,不确定送葬人是否在与他说话。他瞧了一眼天使刚毅的面庞,对方的视线没有看着他,也没有看着终端。但办公室仅有两人,送葬人也只可能是对着他说话,毕竟其他人全被破片地雷拦截在门外,没有机会走进办公室。

博士瞧了眼灰白的植物,简单回应了一声后,重新低下头。

“那是黄色。”萨科塔伸出手指向沙发,博士停下笔,等他说下一句话。

“请看着我的眼睛。”萨科塔弯下腰,视线与他持平,“你能看见什么?”

“客观来说能看见我的影子。”博士说,“这种搭讪方式不太管用,你让极境教你些新东西。你在拿我做下次任务开始之前的练习吗?”

“不,我在测试你对颜色的敏感度。”送葬人回答他,那深邃如同凝固海洋般湛蓝的眼眸注视着博士,“我认为你可能患有眼部相关的疾病。你需要立即就医,博士。”

博士近几个月身体不太舒服,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干员之间经常流传着博士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传说。接着那些有关博士身体很弱,吃饭不规律,爱吃小零食,睡眠经常不足还熬夜,工作强度还离谱,博士经常恨不得把一天掰成48个小时去用……这样的消息数都数不过来。匿名论坛里最常看见的一句话就是:博士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送葬人同样担心他的生命,因此他试图更多了解这具脆弱的躯壳。

通过打听与调查、日常的观察,再加上刚才的测试,送葬人确信这项病症对于博士的日常有着不少的影响。

“只是一些小问题,没什么的。”博士说,“我已经习惯了。”

然而习惯并非全然是个好词,有些不必要的习惯是需要被更正的。

于是送葬人追问博士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症。

博士没有想过隐瞒,他坦白说:“我将它取名为‘灰视症’……是字面意思,我的视野一片灰白。但很神奇的是,你是我眼中唯一的色彩。”

唯一的色彩。

他知道博士只是在客观描述着症状,但他在心中悄悄重复了这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病因和解决方案,所以我正在习惯它,并且已经基本不再受到它的困扰了。”博士笑了笑。

接着他离开了座位,走到了送葬人的跟前,博士对萨科塔张开双臂。

他说:“恭喜你,猜对啦!”

“因为我已经晋升过你了,所以现在只能用其他东西作为奖励了。这是一个拥抱,请笑纳。”

送葬人微微弯下腰。

在这个简单的拥抱中,他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小心圈紧胳膊,并担忧博士会因此在他面前破碎。

TBC.

【一段在罗德岛厨房不小心录下的对话声】

“喂,给你再加点工作量怎么样?”

“干啥?禁止小刻进入的牌子我前两天就做好了。”

“我不是说那个,我说再做一个,就写上‘禁止送葬人使用’,然后挂到烤箱上,还有面粉和糖那一堆,挂两个。”

“啊?可以是可以,但是为啥?他做的蛋糕很好吃啊,而且每周就进三次厨房,做完甜点还收拾干净,我很喜欢他啊。”

“不是,你没注意到医疗部的通知吗?博士这星期血糖波动太频繁了,但零食早就被凯尔希医生扣下了,好家伙,差点成为悬案那!最后发现是送葬人正大光明的做了甜点然后以送文件为由给博士投喂。那可是送葬人!谁会怀疑他啊?”

“哦……”

“明白了吧?快做。”

“但送葬人做的蛋糕真的蛮好吃的,想到以后吃不到了,我、我有点下不去手……”

加一勺渴求,

加一勺祝福,

接着进行虔诚的祈祷,

最最重要的是,对你的料理注入足够的爱。”

——《料理变得更好吃的秘诀!你必须拥有的家庭烹饪指南》

-25

送葬人在灰白色的世界里没有目标的行走。

他没再见过那只热水壶,但他看见地上有一根红线,刺眼得像血一般红。

这根线太长太长,向雾气笼罩着的远处无限延伸着,看不见尽头。

送葬人拾起红线。

他用了些力气扯了扯,然而那线的另一段纹丝不动。

它在指引我。

送葬人于是握住它,向着红线延伸的方向前行。

送葬人睁开眼,发觉自己单手撑着脸睡着了。

他面前有着一本摊开的菜谱,上面废话写了一大堆,就是没几道菜的做法。或许就是因为内容太过无聊,送葬人才会睡着的。

给博士制作甜品加餐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因此送葬人正在钻研家常菜。只可惜此时没有实践的工具,他本想把过程记在脑海中的,然而选的这本书太令人失望,纯粹在浪费时间。

为什么要为博士做这样多的事?送葬人自己说不上来。

就像刚刚那个无厘头的梦,梦中他能够感受到一种极为压抑、令人不快的氛围。而同样的,他在博士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他确实说过:我不会产生幻觉。

但这些看上去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而送葬人试图回应那样的温暖。

上次担任助理的时候,送葬人说:你与公证所都使我感到舒适。这不是假话,他是诚恳与博士交流着的,他也承认这两种[舒适]并非是同种感受。

在与博士的各种接触之中,他感受到了信任,也感受到了被包容、被接纳、被重视。工作之外的,来自日常关切的注视。他不厌恶这样的注视,他大约渴求更多,如同他自身所做的。

或许是这病症的附带效果。

送葬人向博士求证,而博士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你值得我这样做。”博士说。

公证所的同事并不都和蔼可亲,罗德岛的同事更加温和但也绝非没人觉得他是怪胎,然而他真切感受到了类似于[共感]的情绪,它轻松、愉快,令人留恋不止,而这发生在非同族的博士身上。

他尝试回应它。

“萨科塔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有个稚嫩的声音呼唤他。送葬人转头,看见了那天捉迷藏的孩子们。

“菜谱。”

“哦!萨科塔哥哥要学习做菜吗?”小依特拉兴奋起来:“我会做!我会做!萨科塔哥哥,我可以教你做鳞肉盖饭!”

“谢谢,不用了。”送葬人拒绝了。

“哦……”小依特拉垂下耳朵。

“萨科塔哥哥……”小黎博利拉扯他的披肩,于是送葬人又转过头,“你能帮我们讲几道题吗?我们看了答案,还是看不懂……”

送葬人:“给我一个理由。”

小黎博利说:“博士说如果我们今天能写完所有作业的话,后天他就会给我们讲故事听。我想听故事,他、她、她都想听故事!萨科塔哥哥帮助我们的话,也可以来听故事!”

“成交。”送葬人起身把菜谱放回原位。

小朋友们拿好各自的作业本,坐在椅子上乖乖等着送葬人忙完。

-26

他听见闹铃的声响,他睁开眼。

他大概触碰到了什么,也可能打破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他或许仍然在梦中。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送葬人没能去听故事。

距离下次罗德岛出外勤还有五天,但公证所再次将他唤回去。

刚踏入拉特兰境内,公证所配备的终端就将所有信息发了过来,这回的委托是关停一家违规企业。费德里科活动一下手脚,确认铳械及子弹的情况后,前往目标地点。

用了两小时蹲守,又用了半小时谈判,拉特兰人永远那样热情过人,尤其是拿橡皮弹射击执法人员的时候,至少他们还记得不能使用含有施术单元的子弹。

这样的工作执行过太多次了,但拒绝配合的目标对象依然会增加工作量。某些过度兴奋的公证所同事不会放过这样炸个爽的机会,费德里科对此没意见,毕竟不是他负责修复工作。

做完这件事,还要再做些常规工作,其中最麻烦的任务是挨家挨户督促拉特兰公民缴纳税款,第二麻烦的是抄送报告。这显然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工作,费德里科在拉特兰各个城邦之间来回奔走。

他在个人公寓休憩的时候,那个压抑的梦也同样跟了过来。

每个晚上,费德里科都重复行走在灰白的梦境。

梦中四周的景色一直在变动,有时杂木丛生,有时高楼林立,不变的是缠绕在他食指上的红线。那根看不见尽头、无法被任何外力撼动的红线指引他向着浓雾深处行进。

第三天的夜晚,他被一通电话叫醒,通话内容是一则指令,叫某所学校周围五个街区的所有执行者紧急出动寻找两名昨日下午逃课后一直未归家的萨科塔学生。

费德里科挂断电话,电子屏上显示着凌晨四点。

他很快出了门,将冰冷的住所留到身后。

然而刚刚寻完两个街区,费德里科就又接到了电话。

“人找到了,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他“嗯”了一声,就打算挂掉电话。

“你就不好奇那俩学生到底了为了啥又逃课又不回家吗?”

“为什么。”他还没按下去。

电话那端的同事并不介意他平淡的回应,不如说就算费德里科回应他一个[不],他也能够一个人滔滔不绝下去:“有一个学生天生拥有迷彩类源石技艺,这多好的法术啊!然后呢最近她就在这几天刚学会了怎么增强自己的法术,年轻人嘛,兴奋得很,这就瞅着冰淇淋节前一天翘了课,还想在甜品店开始营业的第一时间吃草莓蜂蜜可丽饼呢!年轻真好啊,你看看我这样的,熬夜都熬不住了,她俩还想通宵抓萤火虫呢。浪漫得很那,年轻人哟!”

“说完了吗。”

“说完了。”

嘟嘟两声,费德里科挂断了电话。

萨科塔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远处的太阳正在升起。

终端再次传来振动,费德里科瞥了一眼。那个话多的同事给他发了一则短信,提醒他回去补觉的时候不要睡过头,今天之内要把报告交到第七厅。他没有回复。

费德里科重新向住所的方向走去,清晨的街道上还没有多少人活动,而他暂且没有更多的任务。他漫步在空荡的大街上,身后的影子被拉扯得别样长。

费德里科拿出了另一个终端,点开了那个头像。

[请注意健康,不要偷吃泡面。]

输入。发送。

做完这件事后,他的脚步已经带着他回到了住所门前。他收起终端,用钥匙开了门。

费德里科没有睡回笼觉,因此当办公时间刚到,他就带着报告去往了第七厅。然而在他汇报完毕,打算离开之时,他的上司又安排他帮忙跑腿做件小事。

等到费德里科终于做完所有任务,可以离开拉特兰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

拉特兰冰淇淋节,所有拉特兰人最爱的节日。当日所有的甜品店都会拥有第二件半价的优惠,因此又被称为七月情人节。

费德里科的终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猜想博士或许因为消息太多没能看见,所以他再次发送短信,询问博士想要吃什么甜点,他顺路带回去。

他等待回信之余,在城邦内散起步来。购下两件糕点,吃了一份泡芙。

教堂边上支起了一个临时摊点,做着射击气球的活动。

费德里科通常不去理会,现在同样不想理会。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牵扯着他的食指,他顿了顿脚步,朝摊子走去。

他付了钱,拿起那支被做了手脚、射不了太准的玩具铳,对着最中间的气球、最上面的气球打出子弹。他得到了一束永不凋谢的紫色雏菊,还有一张占卜券。

“咱们摊主占卜可准那!”佩洛开心地说:“您运气真好!全部的奖励里占卜券只占其中之二那!”

萨科塔走进简易搭建的帐篷中,一位黎博利身披斗篷,坐在水晶球边上。

“您请坐。”黎博利指向那只坐垫,送葬人盘腿坐下。

“请您闭上眼睛,心无杂念,放空思绪。”黎博利声音轻柔,催眠般引导他。费德里科照做了。

他在黑暗中看见一团发光的血红色球体,可怖静止在他眼前,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费德里科听见一声小小的叹息。

“好了,您可以睁眼了。”

他睁开眼,黎博利面色担忧。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只是更多了一分凝重:“客人,请多留意您身边的一切。”

“我看见了水晶球中光芒乍现,这预示着有事件即将遇见剧烈的转机。紫色的雾气浓郁后很快变淡,红色飘去了远方。我看见了孤寂的灵魂。”

“您身上似乎有一股玄妙的力量,它不属于您,也不属于您的意中人。您需要尽快驱赶它。”黎博利说,“灾厄并非不可阻挡,古老的传说、童真的绘本,亦会给您答案。”

费德里科走出了帐篷。

他将紫色的花朵别进挎包里,离开了拉特兰。

他一直没有等到终端上的回复。

-27

博士很快明白怎样区分梦境与现实,即使它们都是一样的黑色。

梦中的黑色,是无尽的、仿若坠入深渊的黑色。他好像被束缚其中,五感尽失,无法动弹。不似回归母体那般温暖潮湿,他的梦境干燥而寒冷。他似乎握着什么,也许是手臂上、身体上缠绕着些什么,他无法看见。

睁开眼的时候,这片黑暗依然紧跟着他,却没有将他吞入肚中。他摸索着床沿,握住手杖,试着回忆起前一天自己定下的计划,然后开始新的一天。

这失明来得突然。博士得了灰视症的第66天,也就是他和几个孩子们约定了讲故事的那一天,视觉感官与他切断了联系。

那天博士体验了多种被携带的方式,惊叹搬运还能有这么多姿势。

他被从头到尾彻底检查了个遍,然而什么也没能查到。各类生理指标一切正常,博士就像被无形的双手盖住了双眼。于是他只能将自己的工作交给了凯尔希和阿米娅,重要作战交付精英干员们,被迫休了一个不知多久才能结束假期。

此时他正学习着利用盲杖辨认方位行走,好在罗德岛上科技是方便的,他还不至于从头学起盲文。Lancet-2时刻陪伴着他,傀影和砾他们空闲的时候也经常停留在他身侧,他说话时总有人在倾听,也总能得到回应。

博士听见了三下敲门声,不急不缓,标准的敲击,随后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博士。”萨科塔的语气中有丝担忧,“你失明了?”

他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他判断对方带了些特产小蛋糕回来。

“对,”博士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指了指自己的脸部:“因为一直睁着眼睛却看不见很奇怪,我给自己绑了个眼罩。”

萨科塔沉默着,短靴在地面上发出声响。博士知道他通常行走起来悄无声息,这是有意放重,以便他知道他走到了哪里。

博士说:“坐下吧,和我一起坐在床边。跟我说说话。”

即使他看不见,他也听得出他有心事。

送葬人扶着指挥官过去。并排坐下后,他开始复述着他于拉特兰所遭遇的各事。

他没提到那场占卜,他将紫花放进对方的手心。

他说:“我会解决你的问题,我保证你会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你将恢复光明与色彩。”

博士笑了起来,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嘴角扬起的弧度都要高。

这个笑容足够可爱,例如送葬人竟然用上了[可爱]来形容它。噢,或者应该说是他。

博士说:“我相信你。”

然后他向他伸出手。

送葬人埋进这个拥抱里,柔软的发丝蹭得博士的脖颈有点发痒。他轻拍着萨科塔的后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

“不请我吃小蛋糕吗?”指挥官说。

-28

晚上送葬人想要陪伴博士。

当他拒绝时,萨科塔就会拿出那句:我不需要稳定的住所,因此我可以坐在你床边守夜。

博士听见椅子轻声落下的声音,只好接受着叹了口气。

“送葬人,你过来些。”

他一边解开眼罩摸索到柜边放下,一边这样说。

于是萨科塔听话地靠近博士,接着他毫无防备被搂住脖子,博士抓住他,就这样往后面床上倒去。送葬人反应迅速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以免压到对方。

“无论是靠在椅子上一夜不睡,还是就着我的床沿边入睡,我都会心疼。”博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起的气流让萨科塔感到心脏有些痒痒的,“就这样在一张床上入睡吧。”

“我只是失明,又不是骨折,不用担心翻个身就把我重伤。”脖子上的重量正在消失,博士松开了手臂,这回上半身就完全躺倒在了床铺上。他含着笑意,对他说:“也是难为你这么大个身板要和我挤一张狭隘的单人床了。快些换衣服吧,我困了,不会等你太久的。”

这是萨科塔第一次与博士同床共枕。

当然,也同样因此,入睡忽然变得困难起来。

送葬人躺直了身子,骨头硬得像钢板。他听见极近的地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他于是翻过身。

流水一样的白发柔软搭在枕头上,更长的发丝滑落在床单上,那双清澈的、却暂时无法看见任何东西的明亮的眼睛关在自然闭合的眼皮下。平时不常见光的肌肤光滑且白皙,尽管被遮去了大部分,依然要比那身罐头样的衣服裸露太多。

送葬人移开了视线,重新闭上双眼。

随着逐渐同步的呼吸频率,他进入了梦境。

又是同样的灰白,同样的红线。

送葬人感觉不到疲惫,他只是脚步不停地走着,一直走下去,仿佛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雾气愈加浓郁,送葬人竟然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他明明身处梦中。

送葬人在浓雾中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影子,极具压迫感的立在仅有白雾的空间里。

他发觉那是一个由红线缠绕而成的茧。那些红线与他手指上相同,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红色自远处延伸而来,围绕着某个东西,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外壳,将其紧紧包裹在其中。

送葬人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感到亲切,想要落泪,想要……触碰它。

无形的屏障将他阻挡,他的十指用力压迫着空气,渴望几乎凝作实体。

他醒了过来。

送葬人望着天花板,梦中孤寂而炙热的感受似乎还停留在指尖。

博士尚在睡梦之中,送葬人没有吵醒他,安静离开了。

-29

“有什么关于失明的童话……”粉发的萨科塔思考起来,她拿起手中的泡芙咬了一口,奶油沾到了嘴边,她又用食指抹去,她想到了,说:“唔,有是有啦,但是大概不是你想要的那种。”

“请说。”送葬人拿着笔记本,蓝色的眼睛里透露着实打实的认真。

“泡芙,我还要一个。”安比尔向他伸出手。

送葬人递出整个盒子。

这个故事嘛,就是很老套的教育小朋友的故事。流传不广的原因是太没意思了,我之所以听过而且记得这个故事呢,是因为看过很多偏门的小说啦。

故事里有两位萨科塔。其中一个萨科塔喜欢着另外一个萨科塔,但不知道另一个萨科塔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这个萨科塔胆小极了,害怕拒绝却又渴望爱情,他不敢正面去询问对方的想法,于是转而向神明祈祷。他想要那个人回应他的爱情。神明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向他索取报酬,于是萨科塔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他们的因果被强行绑定在一起了,这下形影不离了,按理说应该走向美好结局了。

“然后嘛,是反转哦。”安比尔做了个鬼脸,“这个神明其实是个恶神!”

爱情变成了诅咒!原本有希望在一起的人反而因为所谓的因果越走越远。献出了灵魂的萨科塔气运越发衰败,最终死于非命,而被迫绑定了命运的萨科塔失了明,从此生活在黑暗里。

“这故事大约是想教育孩子们强扭的爱情不甜吧。”安比尔撇撇嘴,“但要我说嘛,恶神的恶就是毫无理由的。神明完全可以不回应他的祈愿,但像这样收了人家的灵魂还要人家破人亡、痛苦生活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是个恶神而已。”

“那么,有解除诅咒的办法吗?”送葬人问。

“童话嘛,多半是用善良和正义来解除诅咒啦。”安比尔摆摆手。

“感谢你。”送葬人收起笔记本。

“欸,有关视野里颜色变成灰白色的都市传说?”光环歪掉的萨科塔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嗯……有是有,但那个大概不是你想听的。你是为了博士的事情而来,对吧?”

“对,”送葬人拿好了纸和笔,“请你说说看。”

传说世间有一处无边无际的、迷宫一样的灰白色空间,干燥且阴冷,没有时间的概念,永远弥漫着大雾。无人知道怎样出入这个场所,它就像有生命一般随机抓取着人类的灵魂,它仅仅存在于噩梦之中。

被抓住的灵魂之间是不会相遇的,它们会在空间里毫无目的的,不断的徘徊。直到气运被吸取干净,生活只剩悲伤和痛苦。当灵魂之中所有的幸福都消失后,灵魂就会重归身体里。

“就是这样。”安德切尔说,“听说被抓走灵魂的人只能看见灰白色的世界,极度的压抑与烦闷迟早也会逼疯他们。”

“你知道怎样收回灵魂吗?”送葬人问。

“或许……试试天使的祝福?”安德切尔说,“愿主保佑你们。”

“感谢你。”送葬人离开了。

“真不可思议,执行者向我询问童话里的诅咒如何化解……”年轻的萨科塔抱着手臂,法杖同样倒在他的怀抱里,“我很久没读过童话书了,印象里基本是一物换一物,用真爱、用善良祈求上苍,然后万能的神就会降下恩泽……都是些骗孩子的谎话而已。”

“童话里那些对抗可怖诅咒的法子基本是用真诚的爱去化解的啦!”火红发色的萨科塔向他递了个水果挞,“吃吗?”

“谢谢,不用了。”

“哎别走!你不吃就带给老板吃,老板上星期就说想吃这个,我现在才有时间做。”

“感谢你。”

在送葬人去往阅览室之前,粉发的埃拉菲亚拦住了他。

“我在你身上看见了诅咒与希望,它们交织在一起。”神秘学家面上带着担忧,她如同喃喃自语一般交代他:“你将迎来一次机遇,请尽可能抓住它。那个人的命运与你息息相关,你还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送葬人紧锁着眉头,看着埃拉菲亚再度远去。

-30

第三次出外勤。

送葬人没能查阅更多的资料,因为他的出勤时间到了。

这回他独自去往哥伦比亚,预想速度快的话,大约待个三四天就能回来。

然而当地的罗德岛办事处的联络员一连等候了七天,一直没能等到送葬人的消息。

送葬人来到哥伦比亚后,存在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无法找到任何痕迹。如果不是出勤表格上列着送葬人的代号,联络员几乎相信他从未踏上过这片土地。

他们急忙将消息传递回罗德岛本舰,希望得到寻人的帮助。

博士安抚他们,指派了些人手。

然后只能等待。

他于黑暗中等待。

-31

送葬人行走在拉特兰大街上。

这里满是白雾,几乎掩盖了一切,也更像传统故事中的天国。

周围的建筑沉沉浮浮,又或者是他自己的脚步飘忽不定。他行走在路上,却仿佛在水中。

他在雾气中又见到了那只射击摊位,就连那只帐篷都完好的立在那里。

冰淇淋节的宣传单在空中四处纷飞着,但全部绕过了他本身。

送葬人走进教堂,彩色的穹顶玻璃惊人闪着光,更像是成千上万双眼睛不同频率地眨着。他感到眩晕,仿佛豪饮后的宿醉,他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尔后教堂凭空消失了,他站在巨大的瓷杯之中。复数位的“他”同样站在杯底,他们面面相觑,如同两面镜子中不断反复的光景。

然后他消失了。

送葬人跌进了黑暗里。

迷茫、烦闷、沮丧,负面情绪围绕着他。

送葬人看见了食指上缠绕的红线,他抓住它。

然后他站在了那面无形的墙面前。

那只巨大的、被无数红线包裹的茧,静静立在他的面前。

送葬人闭上眼睛。

实体是进不去的,但梦境确是万能的。

他意识到这点,忽然感到一阵豁然开朗的欣喜。

送葬人双手捧起这根细长的红线。

红色的部分是凝聚而成的因果,是只属于他与那个人的记忆与未来。他过去的身体被困在这里,所以他要做的是舍弃这一部分躯壳。

送葬人将红线缠绕到脖颈上。

那原本柔软坚韧的线条忽然成了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没有鲜血,没有痛苦,送葬人杀死了“自己”。

从过去中钻出的,是拥有着巨大羽翼的灵魂。

屏障再不能够阻拦他,他穿过无数红线,触碰到了其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面部安详,微微皱起眉头,流水般的白发搭在瘦弱的肩膀上,肢体被红线紧紧缠绕。

天使的灵魂伸出食指。

那只同样缠绕的指尖,轻点了对方的眼睛。

对方就这样燃烧了起来,属于人的形状被灼烧干净,却没有烧毁任何一根红线。

他化作了一只漂浮在空中的烛火。

迷宫中的浓雾散开来,彩色的大雨在这个世界肆意泼洒下来,而送葬人的灵魂拥抱着那缕火光。

灵魂怎样拥抱实体?所以烛火在灵魂的内部,在透明的胸腔里燃烧着,不断燃烧着。

灰黑色的污水被冲刷出来,世界开始明亮。

-31

当送葬人终于联系上哥伦比亚当地办事处的时候,距离他的突然消失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

他回来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只有光环上的装置不见了。

送葬人依然寡言少语。他效率而沉默做完所有任务,然后赶回了罗德岛。

博士在会议室,因此他在门外等候。

当博士出了门,用杖子熟练寻找到道路时,就被拦住了去路。

“博士。”萨科塔呼唤他。

“送葬人,欢迎回家。”博士高兴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还带着那朵紫色的花,扎在他的发辫上。

送葬人没有抗拒。

他回抱对方,并闭起了双眼。

他将心中的杂念扫尽,只余下想要对方重获健康、得到幸福的祝愿。

“真诚的吻是解除诅咒的最后一步。”他低声说。

送葬人睁开眼,离开了这个拥抱。

他取下对方的眼罩,在眼皮上落下轻吻。

博士眨了眨眼,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了浑身散发着蓝色光晕的萨科塔。

聚焦功能重新作用起来,他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期盼与温和。

博士笑了起来,在送葬人的脸颊上回赠一个吻。

他说:“你做到了。”

萨科塔低沉发出一声鼻音回复他,光环上的蓝色因为这句话骤然变得明亮了起来,仿若白昼。

END.

【不知哪里飘来的药方】

患者的视野里只有灰白两色,只有遇见[命定之人]才能看见其本人以及其周围2米范围内的色彩。

由命定之人心无杂念、怀着[希望患者能够恢复视力]的真诚念头、并亲吻患者的双眼,便可恢复色彩。

【作者的话:情人节到了,来个葬博的童话故事~吼吼,什么?你说有一些云里雾里的意象完全没法理解?那是因为我是个绝望的文盲(遗憾离场)至于之后还会怎么发展,请自行想象啦!没有后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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